首页 抖音推荐文章正文

好好的活(157)

抖音推荐 2024年12月06日 10:36 7 admin


好好的活(157)

1988年的夕阳映红了乌加河面,羊群在河槽里吃草,在夏天来说,这是它们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,暑气退去,不用再攒堆避暑了,可以尽情地撒欢。

羊倌糖山红站在远处的坝上唱着歌。

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三十年的路上想死个你;光棍做新郎,寡妇做新娘,咋不见我那亲爹和亲娘?亲娘断了肠,亲爹瞎了眼,咋就认不出亲儿在眼前……”

一个夏天没下几场雨,黄河水位下降,几条排水干渠时常干涸,竹笈做的退水闸很久没打开过了,乌加河没有新水补充,河面缩回几米,小木船搁浅了。

八岁的赵小禹哧哼哧地推着小木船,试图将它重新推回河里。

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去河东看电视了,但估计这是最后一次,因为爸爸说,秋天让他去上学,他晚上要写作业,没时间看电视了。

去河东看电视,只能选择在夏天和秋天,河那边没有拴缆绳的木桩,他要下水把船推到岸边,让它的一部分触底,春天河水太冰,下水容易腿肚子转筋。

冬天河水结了冰,但有时冻不结实,中间水太深,他不敢走。

小木船陷进淤泥里,赵小禹推不动,就冲着远处的羊倌喊道:“糖山红,别瞎球唱了,过来帮帮忙!”

“嗷号,嘶——”糖山红发出一声“羊语”,用放羊铲铲起一块土坷垃,向赵小禹扔过来。

赵小禹眼瞅着土坷垃在空中划了条弧线,向他飞来,左躲右躲,还是没躲开,土坷垃正中他的屁股蛋,疼得他直叫唤,一边大骂:“老个泡,你不帮就不帮,干嘛打爷?”

“来,我看看我这个爷爷!”糖山红说着,把放羊铲扛在肩上,大踏步走过来。

赵小禹知道他虚张声势,所以并不怕他。

以前他偷来坟头的供品和糖山红共享,糖山红得知实情后,大病了一个月,病好后,把赵小禹拦在路上,要揍他,最后不过挥起巴掌吓了吓他,骂了声“小个泡”,就走了。

糖山红快走近赵小禹时,将放羊铲高高地抡起,气势汹汹的。

赵小禹双手扶在船沿上,把屁股高高地撅起,喊道:“来,打!”

糖山红像上次一样,没有打他,哼了一声,把放羊铲扎在地上,从船舱里拿出船桨,蹭到船底,向前一扳,船便轻松地移动起来,几下便将船推进了水里,把船桨递给赵小禹,骂了句:“笨球!”

赵小禹踩着泥水跳上船,用船桨在泥里搠了几下,船便完全飘在水面上了。

“糖山红,你唱得挺好听,再给爷唱一个!”他喊道。

糖山红抄起放羊铲,铲了一块泥,向他打来。

船舱狭小,且中间有几条木隔挡,这回他无处可躲了,却没被打中,泥块落入船下的水里,溅了他一身水。

糖山红不再理他,背着放羊铲,转身向远处走去,一边唱道:“路不远,水不宽,死的死,散的散,一辈子啊,长不长,短不短,说走就走,说完就完……”

赵小禹大怒,骂道:“老个泡,你咒谁死呢,你才要死,老子会水,死不了!”

“最后一面,再不相见,下次相见,你在里面,我在外面……”糖山红不理他,兀自唱着,渐渐走远了,歌词听不清了。

赵小禹往水里呸呸几声,暗骂了几句,使出力气,向对岸划去。

这次他是有目标的,就是河东的芦队长家。

前文说过,乌加河两岸以前都有驻兵,河西是十二连,河东是十三连。

十二连剩下几座兵营,住进了新建队的村民,十二连这个名字也就没人再提起了,除了新建队的人,外人都不知道。十三连的名字却一直沿用了下来,虽然它的书面名字是某村某社,但人们口头上说起,还是十三连,不管是本队的人,还是外队的人。

那时的赵小禹对十三连那个“光明的世界”十分向往,一到晚上,新建队黑咕隆咚,十三连却亮起了电灯,隔河相望,宛若落在天边的星辰。

终于有一天,赵小禹的力气能撼动那条小木船了,他就划上它去了河对面。

他记得第一次划船,不懂要领,船在水面上转圈,却不向前走。

他拼尽全力划到对面,对面的人家早都睡了,变成了像新建队一样黑咕隆咚。

他又拼尽全力划回来,新建队却又亮了,是太阳升起来了。

找了他一夜的爷爷和爸爸,把他狠揍了一顿,锁进了黑布隆冬的西房,关了他两天禁闭。

后来赵小禹学会了划船,就经常去河东看电视。

他开始并不在芦队长家看,张家看两天,被嫌弃了,就倒在李家;在李家看三天,被黑眼了,又转战到王家。

人家不让他在炕上坐,他就盘腿坐到地下,将两只鞋垫在屁股下面。

有一天,天还没黑,他就去了十三连,电视还没开,他就在村里乱转悠,无意看见一只母鸡蹲在鸡窝里下蛋,母鸡叫着咯咯哒刚起身,他就跑过去拿起那颗蛋。

从没吃过鸡蛋的他,对着热乎乎的生鸡蛋吞咽了一口口水,正在考虑是把它拿回家煮着吃,还是在野外点把火烧着吃,还是就这么生喝,他听说过鸡蛋是可以生喝的;还是给主家送回去时,主家出来了,一个中年女人,拎着一根红柳条向他跑来。

“球大个东西,竟敢偷老娘鸡蛋!”

赵小禹解释道:“我没偷,正要给你家送回去!”

“哄鬼!”那个女人冲过来,挥起红柳条,在赵小禹的大腿上抽了一下,“我说我家鸡最近咋不下蛋了,原来是被你这个小个泡偷了!”

赵小禹痛得直跳,大怒,骂了一句“,不识好人心”,将鸡蛋甩在女人胸口,转身就跑。

鸡蛋破了,在女人胸脯上铺展开一幅青黄相间的地图,女人更气了,拎着红柳条追了上来,一边追一边骂:“没娘孩儿,没教养,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!”

“没娘孩儿”是乡间的骂人语,“孩儿”连起来读,意思是“不是人养的”。

赵小禹边跑边喊:“老子有娘呢,我娘叫叶春梅!”

那时叶春梅刚被他放走,他情急之下,就想到了这个名字。

他虽然没娘,但不愿意被人骂作“没娘孩儿”。那个女人损失了一颗鸡蛋,脏了一身衣裳,势必要抓住赵小禹,狠狠地教训他一顿,在后面紧追不舍。

赵小禹虽然跑得快,但毕竟跑不过一个成年人,望见一棵大树,正要跑过去爬树,猛不防被一个人一把提住。

那也是个女人,三十来岁,她从院子里出来,看到女人追着赵小禹,就替女人把赵小禹抓住了,问道:“王婶,这是咋了?”

王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,日爹操娘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。

王婶称呼那个女人为“芦家的”,“芦家的”听完,问赵小禹:“你咋偷人家鸡蛋呢?”

赵小禹争辩:“我没偷,我正要给她家送回去,她先打我,我才扔了她家鸡蛋的,以前也没偷过。”

王婶嚷道:“没偷个鬼,我家鸡以前每天下一颗蛋,现在三天也下不了一颗蛋。”

赵小禹说:“不下蛋,那是公鸡没踩,你让公鸡踩一踩,它就下蛋了。”

他其实并不懂这些,只是听队里的人常说,队里的人还据此发明了“公鸡踩蛋,强迫手段”的说法。

“你听听,你听听,这才多大点啊,就说这些不正经的话,长大了还不得耍流氓?”王婶指着赵小禹骂道。

“芦家的”笑了,她也不好评判,只好和稀泥:“王婶,以前偷没偷,你没看见,就不好追究了,今天这颗鸡蛋,我替他赔了吧,我家没养鸡,你跟我回来,我给你挖两碗白面,顺便把你的衣裳洗了。”

王婶消了些气,说:“芦家的,既然你这么说,我还能说什么呢?一颗鸡蛋值什么?当年芦队长对队里的人是有恩的,算了算了,那就放过他吧。”

赵小禹松了一口气,从此对“芦家的”有了好感,也知道了她男人是队长。

“芦家的”问赵小禹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赵小禹怕王婶以后找到新建队,让爷爷和爸爸赔鸡蛋,他又免不了一顿揍,就随口扯了个谎:“我叫何西贵。”

他的知识有限,编不出个好听的名字来,说慢了怕对方怀疑,就用了“河西”两个字,加上了金海他爸的名。

金海他爸原名金贵,绰号“金大锤”。

“我看你就是河西鬼,偷鸡蛋的鬼!”王婶说。

从此,十三连的人就叫赵小禹“河西鬼”。

王婶和“芦家的”聊了一会儿,就走了。

“芦家的”问赵小禹:“你家住在哪?”

赵小禹说:“在河西。”

“离这儿远吗?”

“不远,”赵小禹又撒了谎,向西南方向指了指,“建设林场。”

“芦家的”朝那个方向望了望:“那也挺远的,走几十里才能绕过乌加河。”

赵小禹说:“不远,我划船。”

“你还会划船?”“芦家的”大感意外。

那时那地的农村人,虽然紧邻黄河,但十有八九不会游泳,也不会划船。

那时的黄河水太猛,到了汛期,水势如万马奔腾,每个村都要安排一群男人轮班防洪,以免洪水冲破堤坝,淹了庄稼。

无论是灌溉渠,还是排水渠,每年都要吞掉几个孩子的性命,家长们便严防死守着自家孩子玩水,发现一次痛揍一顿,揍到你听到“游泳”两字就浑身发抖。

赵小禹是个例外,因为没人管他。

他拍拍胸脯得意地说:“当然了,我划得可快呢,一会儿就能打个来回。”

新建队原本是没船的,是一家河北人过来,在乌加河里扎了“鱼包”打鱼,请木匠打了一艘船。后来没人买他的鱼,他家就搬走了。

如果不划船,从新建队到十三连其实很远的,如果不知道地名,绕半天过去,也未必能准确对应到某个地点。

“芦家的”又问:“你跑来我们村干什么?”

“来这儿看电视,我们村还没通电。”这回赵小禹没撒谎。

“你爸妈不管你吗?”“芦家的”又问。

“我家十个娃娃,他们管不过来,每天晚上睡下,我爸我妈要数好几遍才能数清。”赵小禹又撒谎了,又把自己的“罪名”嫁接到了武家人身上,让王婶去找武家人算账吧。

“芦家的”笑了,说:“你看完电视,那么晚了,敢回家吗?”

赵小禹说:“敢啊,只要能看见路,我就敢回去,怕什么?我还敢吃坟头的供品呢,还敢从墓窟里掏死人脑袋耍呢!”

“芦家的”显然被吓着了,缩了一下脖颈,说:“你还是早点回去吧,不然你爸妈该担心你了。”

赵小禹噢了一声,转身正要走,“芦家的”又叫住了他:“你要是敢回家,就来我家看电视吧,我家也有电视。”

赵小禹大喜,屁颠屁颠地跟着“芦家的”去了她家。

以后,赵小禹经常去十三连芦队长家里看电视。

说是经常,其实也就是数得见的几次,毕竟他要跟着爷爷和爸爸下地里干活,干到太阳落,差不多八九点钟了,吃了饭,也就该睡觉了。

赵小禹的印象中,芦队长没和他说过几次话,每次见到他,他总在喝酒,把家里喝得酒气熏天的。

赵小禹讨厌这种味道,因而讨厌芦队长,也有点怕他,他的死鱼似的眼睛,总让赵小禹觉得他是个死人。

不过他喜欢“芦家的”,喜欢她家的电视。

“芦家的”让赵小禹坐在炕棱上看电视,有时还拿点吃的给他,只要赵小禹不走,她就不铺炕,芦队长也不抱怨,他只管自己喝酒,喝多了就随便往炕上一躺就睡了。

赵小禹第一天去芦家,芦队长用他死鱼似的眼睛盯着赵小禹看,看得赵小禹胆战心惊。

看了一会儿,芦队长问他妻子:“这是谁家的娃娃?”

“芦家的”没好气地说:“你管人家是谁家的娃娃,眼睛都快瞎了,脑子都不清醒了,说给你,你也记不住。”

芦队长问赵小禹:“你几岁了?”

赵小禹说:“六岁。”

其实那年他七岁,但为了防止王婶找他麻烦,就故意少说了一岁,说成了武飞龙的岁数。

芦队长没再理他。

有一次,芦队长拿出酒瓶,“芦家的”埋怨道:“别喝了,喝死呀,明天不干活了?”

芦队长长叹一声:“我难受啊!”

“芦家的”说:“难受顶什么用?赶快把身体养好,再要一个。”

“那能一样吗?球也不懂!老子出去喝!”芦队长说着,拎着酒瓶出去了。

赵小禹直觉芦队长夫妻俩感情不好,两人几乎不说话,芦队长一开口就是粗话,“芦家的”往往不愿意搭理他。

赵小禹心里,自然偏向于“芦家的”,但“芦家的”也不怎么说话,往往盯着电视机,眼珠子半天不转一下,只是在赵小禹要走时,她嘱咐一句:“你慢点,注意安全!”

赵小禹也不怎么主动和这对夫妻说话,他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面。今晚,八岁的赵小禹再次划船去了十三连。

他走到芦队长家的院门口,正好“芦家的”从院里出来倒水。

赵小禹说:“姨姨,我马要去上学了。”

“那好啊!”“芦家的”笑了笑,过来摸摸他的头,“这几天好像演着一个武打片,你爱看的。”

芦队长已经喝醉了,躺在炕上呼呼大睡,屋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。

他家的房子很破旧,墙皮斑驳,腰墙的破损处,贴着报纸,顶上没打氧层,裸露着的椽檩上结满了乌梁尘。

赵小禹没敢说话,乖乖地坐在炕棱上。

“芦家的”打开电视机,果然是武打片,已经开演了。

她说了声“看哇”,就去了外屋。

外屋传来了锅铲摩擦锅底的声音,飘来了夹着瓜子香的烟气,惹得赵小禹不住地吞咽口水。

过了一会儿,“芦家的”端着一盘炒熟的瓜子进来,放在炕棱上,对赵小禹说:“吃哇。”

赵小禹心花怒放,有武打片看,有熟瓜子嗑,这享受简直无与伦比了,要知道,他家过年也不炒瓜子,他只能吃生瓜子。

他激动地抓起一把,瓜子刚出锅,有点烫手,他在手里来回掂着,这时芦队长猛地坐起来,他吓了一跳,一把瓜子全撒了。

芦队长问:“这是明年的种子吧,你不过了?”

“芦家的”冷笑一声:“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种地的?”

芦队长瞪起死鱼眼,看了一会儿“芦家的”,又咚地一声跌倒在炕上,不再说话了。

“芦家的”对赵小禹说:“吃吧,别管他,他已经是个死人了。”

赵小禹犹豫了一下,一边看着躺在炕上的芦队长,一边战战兢兢地抓起一把瓜子,确定芦队长不管他时,才放进嘴里磕了起来。

熟瓜子的香气,充满了口腔的角角落落,他开心地笑了。

“芦家的”也笑了,摸了摸他的头,也坐上了炕棱,背靠着墙。

那天晚上,不知是那个武打片不好看,还是没追着看,前后情节连贯不起来,有点看不懂,抑或是瓜子的香味干扰了赵小禹的大脑,他看得心不在焉,总是时不时地偷看一眼“芦家的”。

他觉得她好美,比任何他以前见过的女人都美。

他甚至有种想抱抱她的冲动,如果不是芦队长脾气不好,他都想住在这里不走了。

芦队长睡着了,发出了响亮的鼾声。

赵小禹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,对“芦家的”说:“姨姨,你给我当妈吧!”

“芦家的”愣了一会儿,问:“你不是有妈吗?”

赵小禹真情流动,忘了之前撒过的谎,这时只能顺着以前的谎言往下说了。

“我妈,”他“悲伤”地抹了抹“眼泪”,“死了,今年春天死的。”

“芦家的”哦了一声,脸上也现出一丝悲伤。

赵小禹跳下炕,指着呼呼大睡的芦队长说:“他就知道天天喝酒,对你也不好,他不配你!你嫁给我爸吧,我爸可好呢,不抽烟,不喝酒,不耍赌……”

他想,只要“芦家的”嫁给他爸,他爸的那些坏毛病肯定会改的。

“芦家的”还没反应过来,熟睡中的芦队长忽然坐了起来,两条腿一蹬,跳下地,照着赵小禹就是一脚。

赵小禹当肚挨了一脚,跌倒在墙角,差点晕过去。

“原来是个小人贩子,老子宰了你……”芦队长大骂着,又要扑过去。

“你疯了,娃娃开个玩笑,你也当真!”“芦家的”跳下炕,拦住了芦队长,“姓芦的,你现在都不是人了,简直禽兽不如了,那么大点儿的孩子,下那么重的手……”

他一边往后推着芦队长,一边骂着,好在芦队长并没对她动手。

“芦家的”眼看挡不住芦队长了,转头喊道:“小鬼你快跑!”

赵小禹挣扎着站起来,连鞋也没顾上穿,捂着肚子逃走了。

因为肚子疼,因为没穿鞋,他跑得跌跌撞撞,但他不敢停留。

他跑出很远,见芦队长并没有追上来,这才蹲在地上休息。

休息了一会儿,肚子不太痛了,起身向河边走去。

刚走了几步,听到“芦家的”在喊他:“小鬼,你等等——”

他停下脚步,回头望去,月光下,“芦家的”向这边跑来。

她跑到他跟前,看了一下他,问:“你没事吧?”

赵小禹摇摇头,说没事。

“芦家的”把手里的一双鞋扔在地上:“穿上鞋,赶快走吧,再别来了,他已经神志不清了,真敢弄死你呢。”

赵小禹穿上鞋,问:“那你怎么不离开他?他会打死你的!”

“芦家的”摇摇头:“他不会打我的,他对我很好,他是个好人,他只打坏人,他今天把你当成坏人了。”

说着,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瓜子。

“来,把兜子撑开,把这点瓜子带上。”

赵小禹将裤兜撑开,“芦家的”把瓜子装了进去。

“去吧,晚上划船,注意安全。”

“嗯。”赵小禹正要走,又止步了,将挂在脖子上的一颗系着红绳子的子弹壳取下来,“这是我爷爷给我做的,说是戴上这个,神鬼都怕。这是真子弹,不过没火药了。”

“行,谢谢你爷爷!”“芦家的”接过那颗子弹,撑开红绳子,戴在了脖子上:“去吧!”

赵小禹抠起鞋跟,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赵小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,揉了揉发涩的眼睛,转头望向窗外,窗外是一片灿烂的阳光。

难怪他第一眼看到芦苇时,就觉得那么熟悉和亲切,原来她是芦队长的女儿,只是不知芦队长和“芦家的”为什么那么早就离世,莫非是芦队长酒后神志不清杀了他妻子?

不不不,这太扯了!赵小禹摇摇头,自失地笑了笑。

转回头来,看到金海还在那里坐着,这才想起,芦苇跟着郭俊祥转账去了。

“海,”赵小禹放下用来佯装埋头工作的笔,“你和若敏怎么样?”

“还好吧。”金海笑笑。

“快生了吧?”

“快了。”

“好。”赵小禹点点头,“既然若敏肯接受你,你们也有了孩子,就尽量过下去吧。若敏年龄小,说实话,还只是个孩子,你又有那些事,她对你发些脾气是正常的,慢慢地,她把你的事忘得差不多了,年龄也大些,会好的。”

“嗯,我知道。”

“这个姑娘,”赵小禹望着门口,“你千万别害人家,她已经那么惨了。”

“嗯,不会的,你放心吧。”金海惭愧地笑笑,“其实你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坏,以前的事,我不想解释,最起码,我没有骗她们,没有脚踩过两只船,就是不道德,也是双方自愿的,没有伤害第三人。”

“嗯,你不坏。”赵小禹点点头。

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,郭俊祥和芦苇进来了,前者垂头丧气,后者笑颜如花。

赵小禹问:“结了?”

芦苇点点头:“嗯,结清了。”

“收据拿来!”

“郭经理拿着呢。”

郭俊祥走上前去,把芦苇的收据放在赵小禹面前。

“来,小苇,”赵小禹把笔拿起来,“过来给我写行字。”

“写什么?”芦苇接过笔问。

赵小禹把收据翻到背面,说:“写:本人自愿放弃此笔债务,签上你的大名,日期,按个手印。”

芦苇写完,按了手印,赵小禹把收据转交给郭俊祥:“你把她的账销了,保存好这张收据,自己做个账,以后公司缓过来,给你报销。去吧。”

郭俊祥拿着收据走了。

她只能在心里暗骂赵小禹奸诈,已经“自愿放弃”的收据,失去了法律效力,以后给不给,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了。

赵小禹拿起笔,抽过一张白纸,在上面写了一些字,从办公桌后出来,站在芦苇面前:“拿着这张条子,让金海领着你,去我们库房领一件羊绒衫和二十斤羊肉。”

“这,”芦苇愣住了,“我的钱全结清了,五万,一分不少。”

“不是还有利息吗?”

“利息的话,那也不够啊!”

“哈呀,你还得寸进尺了!”赵小禹假意绷起了脸。

芦苇笑了,接过那张纸:“谢谢赵总!”

“你不是对羊身上的东西过敏吗?”赵小禹揶揄道。

芦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。

赵小禹看到芦苇脖子上挂着一条黑色的带子,下端通进毛衣领里,毛衣上隐约凸出一个子弹的形状,心中一动,手也动了,一根手指把那条黑色带子勾起来,把毛衣里面的东西拉出来,果然是一枚子弹。

芦苇本能地想躲,却没躲开,只能不动了,脸红红的,害羞地看着赵小禹。

“这是真子弹吧?”赵小禹问。

芦苇说:“我不知道,听我爸说,我妈死的时候,嘴里一直念叨着‘西房的柜子’、‘子弹’什么的,后来我爸真的在西房的柜子里找到了这颗子弹,就给我了,他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。”

往事一幕幕涌上赵小禹的心头,他想向芦苇解释一下这颗子弹的来历,又觉得没必要了,匆匆过客,相识一场已是缘分,还能怎么样呢?

他看了一会儿那颗子弹,把它塞回到芦苇的毛衣里面,说:“那你们去领吧,金海知道库房在哪,让他带你去。库房如果不给领,给我打电话。”

两人正要走,又被赵小禹叫住了。

“小苇,你想去羊绒衫厂上班不?我和别人合伙开了一家羊绒衫厂。”

“给多少工资啊?”芦苇转回头,试探着问。

“这两年的行情,就是两三千吧。”

“那还是算了吧,”芦苇摇摇头,“我安锅子一个月还能挣一万多呢。”

“呵,那你一个月得安好几百个锅子吧。”赵小禹笑了。

他记得芦苇说过,安一个锅子只能挣几十元钱。

芦苇知道自己说漏了嘴,也笑了,说了声“赵总再见”,出了办公室。

两人下了楼,芦苇说:“你哥感觉怪怪的。”

“是啊,我也觉得他今天挺奇怪的,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性子。”金海说,“不会是看上你了吧?”

“啊?”芦苇脸红了,“人家那么大的领导,怎么会看上我?”

“不过他有女朋友了,他女朋友是高压电瓷厂的副总。”金海又补充说。

芦苇噢了一声,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。

赵小禹继续马不停蹄地忙。

他动员公司副总和中层干部入股开酒店,响应者不多,副总一个个地悄然无声,倒是有几个中层干部先后找过赵小禹,说愿意投资一些,说他们相信赵小禹能带着大家挣钱。

不过投资的不多,多则三五万,少则一两万。

这好理解,公司副总和各项目负责人,这几年早就捞够了油水,不想再趟这趟浑水,投资多了怕亏,投资少了,他们看不上。

说实话,投资这家酒店的风险挺大的,不是因为没有顾客,而是因为利润会被大量涌入的债权人稀释掉,亏损是正常的,盈利才是意外的。

所以,赵小禹必须把这家酒店打造成为全市数一数二的大规模、高规格的酒店,这样才能对得起它的高消费,才能在化债的同时实现盈利,才能保证股东的利益。

无奈,他只能逐个说服那些副总和项目负责人,这些人最终也都出了血,不过每人只是拿出一二十万,亏了就当捐赠了。

赵小禹知道,陈慧那几个哥哥,这些年没少挣,他们虽然职位低下,但全是大油水的岗位,少说一年也能捞个百十来万,所以赵小禹想让陈慧问她几个哥搞点钱。

陈慧说:“算了吧,自从我出事后,他们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。”

发表评论

华顺号 网站地图 Copyright © 2013-2024 华顺号. All Rights Reserved.